门外站着李雍，陆淮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的, 就像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或者从来不认识这个人。等这一秒过去，立即关门。
  陆淮动作够快了, 李雍更快。
  他一巴掌拍在门上，力道之大, 发出“咚”的一声。
  千言万语也形容不了陆淮此时的心情，一双受惊的眼瞪得圆溜溜的, 就差抄起板凳对着李雍的头那么来一下, 就在这时, 李雍背后和房间里同时响起声音。
  “请问是您……你们谁点的餐？”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外卖小哥从李雍背后探出头来。
  “妈咪，是小丸子到了吗？”
  平安穿着小拖鞋也“哒哒哒”地走到门口, 从门缝里好奇地打量李雍和外卖小哥。
  陆淮完全僵住，不知道做什么或者说该怎么做。
  “您的外卖到了。”
  反应最快的是外卖小哥, 他已经从平安的话里听出来点外卖的应该是这位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女士, 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外卖小哥脸还红了一下, 低着头把外卖从李雍腋下传过去送到陆淮手上。
  但外卖小哥没忘记李雍，这人人高马大的, 看着不像好东西，好东西堵人家门干啥？
  “女士，您需要帮忙吗？尽管说。”
  外卖小哥义薄云天，他寻思着好几个兄弟都在附近送外卖，真打起来一个电话就能喊来帮手。
  陆淮：……
  她还真没想过这个操作。
  “我有事跟你谈。”
  可李雍不管别人什么态度, 他只管长驱直入。在那门上一推，就越过陆淮，甚至大摇大摆从平安面前经过，一屁股、不请自来地坐下了。
  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以及娴熟的架势令外卖小哥都为之一愣，怀疑自己的行为根本是多余的。
  “谢谢，不用了。”陆淮对外卖小哥道。
  “真不用了？”
  外卖小哥表示怀疑，同时以目光示意陆淮不要害怕。
  “真不用了。”
  陆淮确定，李雍不会平白无故找到这里，但从李雍对平安视而不见的态度来看，他对平安的来历似乎没有起疑。只想保住平安的陆淮敏锐地抓住了这点，因此不想激怒李雍，反而难以脱身。
  “到别人家也要讲点礼貌吧，你这样很容易吓着别人。”
  不过在外卖小哥面前给了李雍面子，单独剩下两人时，陆淮欲盖弥彰地佯装愤怒。她盯着李雍施加压力，却发现他瘦了很多，两侧脸颊都凹了下去，因此下巴有些突出，鼻梁依然高挺，眼窝更加深陷。黑了，不知道从哪来的，看起来就像是历经一场大难，从死神手里挣脱出来，因此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戾气。这也是陆淮一开始怀疑自己眼睛的原因。
  李雍坐在沙发上，既没有回复陆淮，也没有搭理平安，他那双眼，黑沉沉的眼毫不遮掩地打量着整个三居室。
  陆淮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拉过平安，把平安推到卧室里，让他先在卧室里吃饭，没听到她叫不准出去。
  “妈咪，外面那个人是坏人吗？”
  平安问。
  陆淮一惊，不知道怎么向平安解释，难道要一辈子不告诉平安他的爸爸是谁？但天底下哪有他那样的爸爸，才一进门就让孩子感觉到他是坏人。
  由此可见，这五年他从来没改变过，甚至比以前更让人讨厌。
  “是妈咪以前的朋友，妈咪有事要跟他谈，你乖乖的吃饭。”陆淮摸了摸平安的头，如果李雍是来报复她，或者伤害平安的，那么她宁愿平安不知道爸爸是谁。
  “那我给妈咪留一半。”
  平安的乖巧令陆淮心疼，几年了都是平安陪着她，她必须守住平安，守住家园。
  陆淮整了整衣服，抬头挺胸走入客厅：“李雍，有什么事让你找上门，你总不会没事来登我这三宝殿吧？”
  李雍似乎为她对他的称呼引发了好奇，抬头盯着陆淮。
  时近五月，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女人穿了件雪纺无袖短衫，露着雪白修长的手臂，下摆扎在腰里，其实胸部往下几乎全部是腿，虽然丁点不露，却让人无法怀疑隐藏在白色阔腿裤里的双腿又长又直。
  整体轻盈飘逸，看起来这些年她过的很不错。
  李雍心口微微的刺痛，视线落在茶几旁边地上摊开的行李箱上，那里面已经塞了许多物品。看起来如果他再晚到一会儿就见不到人了，一如五年前。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想的？
  “我来看我儿子。”
  李雍道，似乎没留意到空气中发生的细微变化，在陆淮那里，仿佛有只猫的毛无声地炸了起来。
  其实陆淮的感觉更甚。
  像是当空炸了个雷，房子都摇晃起来。
  “谁是你儿子，你儿子在哪？”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像是被分成了数个，有的在想李雍肯定知道了，要不他干嘛那么说，有的在想不一定，说不定他是诈他的，还有的在想只要不同意做dna检测，李雍就没法。
  李雍对陆淮的质问无动于衷，他的眼还跟刚才一样，里面的冷光甚至黯淡了几分，带着几分厌倦。
  陆淮突然明白过来，他一定早有准备。说不一定在怎么耻笑她呢，明明说了一刀两断，背地里却偷了他的种？这个男权癌一定会这么想。
  然而李雍只是把身子往后一靠，仿佛在和陆淮谈心：“你打算瞒他一辈子？你不觉得这对他也是一种伤害吗？”
  空气像被冻住了，大约过了一分钟或者两三分钟那么长的时间，陆淮忽地一笑：“你又想干什么？”
  陆淮咄咄逼人的语气令李雍微哂，但很快他就无动于衷，地上的箱子还摊开着，一切都没有意义，除了平安。
  “我不要平安的监护权。”
  “等等。”
  陆淮敏锐地往卧室方向扫了一眼，确定卧室的门是紧闭的才示意李雍继续说下去。
  那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李雍语速稍慢了点：“我要求一半的抚养权，每个月至少有十五天可以见到他，和他一起生活，公开……”
  “等等，李雍，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霸占别人的孩子？疯了吧你？”
  陆淮清楚李雍知道平安的身份，也清楚李雍知道她知道这点，但她没办法做到拱手相让。
  李雍抬眼，他眉毛很浓，睫毛很长，翻着眼往上看的时候正直感完全消失，甚至那种疲惫感也不敢见了，凝聚的眸子里是浓得化不开的邪气。
  “陆小姐，我以为就在刚才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如果陆小姐一定要医学报告也不能，几个小时后我就可以双手奉上。而且我想陆小姐应该比我更清楚，在江城这个地方我和陆小姐的话谁的更管用些。”
  李雍顿了一下：“就算放至全世界，我也应该比陆小姐更有胜算些。另外，法律和民众也应该会站在我这个被活生生剥夺了知情权的可怜人这边。”
  这就是陆淮不愿意回国的原因，李雍不知道平安的存在，相安无事，一旦他知道，男、权社会，即使是她独自生下孩子，仅出了一颗精子的男方也有很大的可能夺走孩子。在男方经济条件完胜女方的情况下，简直是百分百。
  陆淮：“我想你搞错了最基本的一件事，那就是他并不是你的孩子。我在和你交往的同时还和另外三人有往来。”
  “三人？”李雍咀嚼着陆淮的话。
  陆淮一阵羞耻，面上却当仁不让。
  “陆小姐，我再一次提醒你。法律不会庇护一个偷盗者，你的行为也会对当事人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然而出于对源自我的生命的爱，我可以对你的行为既往不咎，但是以后，我必须要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李雍咄咄逼人令陆淮有些招架不住，实际上从李雍确定平安的身份开始，陆淮就处于下风了，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就算可以剥夺李雍的抚养权，她也没法否认李雍是平安生物学上的爸爸。
  现在该怎么办？
  “妈咪。”
  卧室门前忽然响起平安的声音，把陆淮魂都快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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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李雍看见了平安从房里出来，但不确定平安在门后有没有听到。这一次, 他没法再忽略这个小孩, 即使用挑剔的眼光看，这孩子长得也漂亮极了, 很像陆淮——大姑说像他，但他觉得更像她, 那眼尾上扬的弧度，那饱满红润的脸腮。这是其次的, 最重要的是看见这个孩子, 他心房里就无可抑制地冒出一股柔软,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就像他们生而有一种纽带、感应, 也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李雍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他很想招呼平安过来, 到他面前来,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叔叔好。”
  平安主动走到李雍面前。
  这让李雍很惊奇, 眼里冒出亮光, 等着聆听平安的声音，没想到平安说……
  “你可以走了吗？”
  李雍：……
  就算是陆淮, 爽快里也夹了一丝尴尬，仿佛是她没教好平安，让他成为一个没有礼貌的小孩。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平安很有礼貌，他只是想保护她而已。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又尴尬, 因为陆淮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而李雍难得词穷，仿佛说什么都不合适，那个小人还正在用一双漆黑的、无辜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期待地凝视着他。
  外面阳光甚至有些毒辣，以至于房间里光线也很强，李雍蹲着的地方，防盗窗栏杆的影子正好落在他眉梢那一块，深陷的眼窝被亮光分割成几块，每一处都泛着湖水一样的温柔。
  “我还有几句话和妈咪说，我不是坏人，只是长得有点凶，我会好好的和妈咪说话，不会凶她好不好？”
  他的声音也温柔的像湖水。
  陆淮把脸转向窗外，不知道为什么鼻尖发酸。
  “陆淮，我不是想把他从你这里抢走，我也不是对过去耿耿于怀，我只是不想错过他的成长。我想作为一个母亲，你一定也希望他过的好。如果我让你感觉到压力，那是我考虑不周。”
  等平安进房后李雍道，他的声音变得软而恳切，仿佛是平视的角度进行商讨，陆淮真的没有这样的待遇过。
  ……
  “所以李雍现在知道平安了？你还跟他签了协议，让他一周能探视两次？”
  赵荻不可置信地盯着茶几上的协议书，她本来就担心节外生枝，接到平安的电话，听着平安奶声奶气地讲家里来了个坏蛋，她顾不上还在新婚催着蒋和就从度假村赶回来，没想到事态进展如此之快。
  蒋和轻轻碰了赵荻一下示意她冷静，从协议书上看李雍并没有和陆淮争夺监护权，同是男人，蒋和推测李雍并不是要和陆淮弄到两败俱伤。
  陆淮手撑着眉头，现在回忆整个过程，也觉得离奇。但当时那种氛围，李雍的律师甚至在很短的时间赶来，起草了一份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更多保障了她的权益的抚养协议，从为平安考虑的角度，她都不能不签。甚至担心此时不签，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太担心李雍抢夺平安的监护权了，又担心平安不能健康成长。李雍正是捏紧了这两点。
  蒋和给赵荻使了个眼色，把赵荻叫出去说了两句。
  李雍既然签了这份协议，上面有他的名字，那就说明他不是想夺走平安。如果想，何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