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作者:蓬莱客      更新:2021-08-15 19:04      字数:8189
  魏劭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原来还蜷在寝殿的那个角落里。
  他还是一只猫。
  刚才的一幕, 就跟真的似的。
  他的一副心肝噗通噗通跳,浑身汗涔涔的——不对,应该说,四只爪子的肉垫里满渗着汗, 又湿又热, 很不舒服,本能地抬起一只爪子想舔,刚伸出舌头,才想到自己是人,是堂堂的皇帝, 真命天子, 又岂能干出舔爪子这样的事?
  他极力忍住想舔的冲动,改而洗了洗脸, 这才收了爪。
  将近五更了, 寝殿里已掌了烛火, 灯影里的帐幔后人影幢幢。
  皇帝要去早朝了。
  魏劭从帐幔的缝隙里偷窥着, 看着小乔最后送皇帝出了寝宫。
  他对监视那个前世的自己到了这里后怎么当皇帝没半点兴趣。
  那家伙是个狂热的皇帝职业爱好者, 酷爱战争, 对女人也没多大兴趣,对政务的疯狂热爱程度,令总想偷空和美人儿皇后滚龙床的魏劭甘拜下风。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那家伙到了这里后又瞎琢磨打仗, 即便公孙羊他们给不了他一砖头, 祖母还在呢。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 就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美人儿皇后,可千万不能被占了便宜。
  皇帝走了后,小乔回来,独自坐在奁镜前,托腮出起了神,仿佛有心事。
  魏劭默默地看了她的背影片刻,忍不住从角落里出来,到了她的身后,轻轻拱了拱她的脚。
  小乔低头,脸上露出微微喜色:“你也醒的这么早?”
  魏劭喵呜一声,纵身跃上了她的腿。
  小乔抱着它,轻轻地抚他。
  魏劭很受用。
  虽然他恨不得一切立刻都能恢复原状,但像此刻这样能被她抱在怀里享受她的爱抚,感觉还是相当的美妙。
  猫食虽然顿顿是烹熟了的肉,却让他吃的嘴里能淡出鸟来——因为皇后曾说过,猫饭里不能加盐,更不能有任何的调料,所以负责饲它的宫人一直严格执行。他第一口下去的时候,差点没吐出来。
  变成猫之后的唯一安慰,大概就是能这样和他的美人儿皇后亲近。
  魏劭这一个早上哪儿都没去,就一直黏在小乔的身边。
  午后的皇宫里,静谧无声。
  最近入夏,白日渐长,小乔有午觉的习惯。她睡觉,魏劭就蹲在龙床角的地上看着她。
  做了皇帝之前,他戎马倥偬,和她总是聚少离多,连腓腓出生的时候,他都没能陪在她的身边。
  做了皇帝之后,他忙于政务,早出晚归,能陪着她的时间也极有限。
  她从无半点怨言。侍奉太皇太后,养育腓腓,不骄不奢,率领命妇春来劝蚕桑,秋至祭农神,他和公孙羊他们若是君臣政务意见相左,他臭脾气发作起来不可收拾的时候,还要她出面从中转圜……
  她实在是做到了一个皇后能做的一切事情。
  隔着薄若蝉翼的鲛绡绮罗帐,魏劭盯着龙床上睡着的小乔,看着,看着,渐渐发呆,心里忽冒出了一个念头,一阵激动,回头看了一眼,见宫人都在殿外,纵身噌的便蹿上了龙床,分开帐子,踩着猫步,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小乔的脚边。
  魏劭屏住呼吸,抬起爪子悄悄地掀开被角,露出小乔一只褪去了罗袜的雪白脚丫子。
  魏劭凑过去,闻了一口,香香的,他忍不住伸出舌头,在她柔嫩的脚趾上轻轻舔了一下,见她没反应,大着胆子又舔一下,舔完了一根根脚趾,再舔脚背,舔完脚背,又舔她的脚底心。
  他越舔越欢,胆子也越来越大,舔完一边意犹未尽,干脆钻到了被衾下,抱着她另只脚丫子舔了起来,其乐无穷。
  小乔午觉沉沉,迷迷糊糊,觉得脚底心发痒,忍不住缩了缩脚丫子。
  魏劭吓了一跳,急忙停下,趴在被子底下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幸好她还没醒,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魏劭在被子下趴了一会儿,最后悄悄地钻出一个头,盯着她娇若海棠的一张睡颜,忍不住又动起了歪念头,踩着锦衾轻轻来到枕畔,凑过去,伸出舌头,悄悄舔了舔她的脸。
  香馥馥,软绵绵,魏劭陶醉了。他激动地打了个寒噤,凑过去还要再细细品味,忽然殿外起了一阵脚步声。
  “皇后,皇后——”
  隔着层层帐幔,宫人放低了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乔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般的低低嗯声,睫毛微颤,终于从春困里挣扎着,醒了过来。
  魏劭哧溜一下,飞快地从龙床上蹿了下去,躲到了床底下。
  “何事?”小乔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一丝娇慵。
  “启禀皇后,贾将军派人传信,说太皇太后和小公主提早一日回宫,这会儿已经上路,应是快到了。”
  小乔哦了一声:“告知陛下了吗?”
  “已经传过话了。”
  小乔慢慢地坐了起来,人还有点迷迷瞪瞪。
  刚才睡着了,迷糊间觉得脚痒,好像有刷子在刷似的,这会儿醒过来了,觉得脚就湿乎乎的,好像还有别的哪里……
  她低头,见衣襟竟也湿了一片。
  她想了下,问宫人:“方才可有人入内?”
  宫人卷着珠帘,“禀皇后,并无人。”
  小乔疑惑,颇感费解,忽然想起了那只猫儿,看了下,四周不见,又问了一声。
  宫人忙寻找,找了一圈说道:“先前似就在寝殿里,这会儿也不知去了哪里。”
  小乔想了下,只以为是自己睡觉出汗所致,反担心起猫儿乱跑又出事,忙叫宫人去找,自己也起身,预备迎接祖母。
  ……
  皇帝亲自出宫,迎太皇太后车驾于皇宫朱雀门外,接入嘉德宫后,皇帝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太皇太后的慈蔼面容,神色里带着隐忍的激动,最后仿佛实在抑制不住了,竟“噗通”一声,什么也没说地便跪在了太皇太后的面前,在钟媪和一干宫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膝行到了她的面前,紧紧地抓住了太皇太后的手。
  这还罢了,最令人吃惊的的是,皇帝握着太皇太后的手时,竟双目流下了眼泪,最后将脸埋在她的膝上,久久不肯抬起。
  徐夫人十分惊讶。她才不过出宫小半个月,回来皇帝见到自己,竟就如此激动,仿似经年未见,久别重逢似的,压下疑惑,轻轻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钟媪见状,忙领着宫人纷纷出去。
  小乔想了下,牵了腓腓的手,先也带她出去了。
  腓腓不断回头,看着趴在太皇祖母膝上的父皇,被小乔带出去后,轻声问道:“娘亲,父皇怎么了?”
  小乔按捺下疑虑,微笑道:“你父皇想是有话要和太皇祖母说。”
  里头徐夫人轻声道:“劭儿你是怎的了?可是有事?”
  听到这一声久违了的来自祖母的慈爱的“劭儿”,皇帝再也忍不住了,哽咽道:“祖母……祖母……你还在……实在太好了……是劭儿错了……错了……”
  徐夫人诧异:“劭儿你做错了什么?”
  皇帝却不再开口了,只是不断摇头,依旧地紧紧握她的手,将脸埋在她的膝上,一动不动,犹如一个迷途了许久、今日终于得以归家的游子。
  徐夫人依旧不明所以。但见孙儿突然这样,似情绪一时迸发以致于难以抑制。从小到大,即便在他遭遇丧父之痛的时候,也从未见他在自己面前表露过如此强烈的感情,便不再多问,只微微俯身,抱了抱孙儿宽厚的肩,手掌轻拍他的后背,默默安抚着他。
  魏劭就大喇喇地蹲在窗上,远远见那个皇帝巴着自己的祖母不放手,肩背轻轻耸动,情绪失控竟至哽咽似的,一愣,随即暗暗地冷哼了一声:“幸而朕这辈子英明神武,若是像你一样,有何颜面存于人世?也罢,便宜你这蠢货了,且让你再和朕的祖母亲近亲近,朕先去哄女儿了。”
  他朝皇帝的背影,投去表示蔑视的一瞥,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
  良久,皇帝的情绪终于渐渐地有所平静,抬起头。
  徐夫人端详他微微泛红了的双目,唇角含着慈爱微笑,并未再追问什么。
  皇帝知道自己失态了。
  他的那一生里,从十二岁失去父兄开始,祖母不但是照亮他前行方向的明灯,在他的心目里,更是无人能够取代的慈亲。
  二十二岁的那一年,毫无准备的,他人还在外打着仗,便失去了祖母。
  等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祖母早已入土。
  从那之后,便再也无人能够压制他心底里的那头仇恨的恶兽了。他被驱使着,无限地放大他的欲望和野心,用战争带来的征服来获得陪他走下去的持续不断的快感,直到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
  在那支流箭透射入了他的喉咙,他仰面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累了。
  他曾经想要的那些,或许未必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到了后来,出于一种习惯使然而已。
  他无法停下他的脚步,在那个世界里,也没有谁可以让他停下脚步。
  他是孤家寡人。
  而今,本天人永隔了多年的祖母,竟然又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唇角含着慈爱的微笑,用他熟悉的语调唤他“劭儿”,孺慕之情在这一瞬间从他那颗已经坚硬似石的心里迸绽而出,禁锢了它的坚壳震碎剥落,如何叫他不为之痛哭流涕?
  他熟悉鲜血的味道,但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尝过自己眼泪的滋味了。
  今天终于再次品味。原来世上所有的山珍海味,都不及眼泪的滋味来的入心。
  皇帝忽然觉得心情松快了起来,有那么的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虚幻的感觉,就仿佛他所经历过的上辈子的种种,都只是一场梦幻。
  如今自那场噩梦里醒来,而今的这一切,才是真正的现世。
  “祖母……”
  他极力平复心情,沉吟着,解释道,“你不在的这些天,孙儿做了个噩梦,梦见祖母离我而去,多年不得再见,孙儿也做错了许多的事,悔不当初……噩梦醒来,是以方才见到祖母慈颜,这才情不自禁,以致于在祖母面前失态了。”
  徐夫人凝视着他,微笑:“这就好。祖母很好,一切都很好。”
  ……
  魏劭正和腓腓玩耍。
  为了逗女儿开心,他撑着肥胖的身子,卖力地上蹿下跳,满地打滚,逗的腓腓欢笑不断的时候,忽然听到她唤了一声“父皇”。
  魏劭下意识地嗳了一声,听到自己发出的却是一声“喵——”,扭头,见女儿已经撇下了他,掉头跑了。
  不远之外,皇帝的身影从嘉德宫里出来了。
  魏劭停在了原地,张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用妒忌的目光盯着腓腓一边高兴地唤他“父皇”,一边朝他飞奔而去。
  “父皇!”
  腓腓奔到了皇帝的面前,停了下来。
  跑了一段路,她微微有些喘息,但是双目亮晶晶的,可爱的小脸上挂着甜蜜笑容,仰头望着皇帝,“父皇!我在大明寺的时候,天天想着娘亲,也想着父皇!”稚嫩柔软的声音嚷道。
  皇帝望着面前这个朝自己飞奔而来的粉雕玉琢的豆丁女娃,略一迟疑,蹲了下去,朝她张开双臂。
  “父皇!”
  腓腓扑到了他的怀里,被皇帝抱起来后,软软的两条小胳膊绕住了他的脖颈,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面颊。
  皇帝被来自香香软软的小人儿的这个亲吻给怔住了。
  腓腓却丝毫没觉察到皇帝的异常。
  母后亲她的面颊,说这是表达喜爱的意思。她经常看到父皇亲娘亲的脸。那是因为父皇喜爱娘亲。
  她也喜欢娘亲,还有父皇。
  “父皇,我刚才看到你哭了……”
  她的心里一直记挂着父皇刚才的样子,放心不下,仰头望着他,漂亮的大眼睛里,露出担忧之色,“父皇你为什么难过?”
  皇帝一时说不出话。
  “父皇,腓腓不想你难过……”
  她伸出一只小手,安慰般地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眼睛忽然一亮,“娘亲说太皇祖母给我起的名字,意思是忘记忧愁。娘亲也经常说我是无忧公主。父皇你要是有不高兴的事,你就和腓腓说,腓腓帮你。”
  皇帝定定地望着搂住自己脖颈一本正经安慰着自己的这个小人儿,心里渐渐地被一种陌生的柔软酸楚之感给胀满了。
  这就是他的女儿啊,他魏劭这辈子的女儿,无忧公主。
  他眨了下眼睛,极力将那阵渐渐已经溢到了眼眶的酸热之意给逼回去,朝她笑了起来,慢慢地收拢臂膀,将怀里的小小人儿紧紧地抱住。
  ……
  入夜,皇帝回到寝宫。小乔像平常那样亲自帮他宽衣。
  “腓腓呢?”
  皇帝微微低头,注视着灯影里她的面容,听得她替自己除衣时衣料发出的轻微窸窣摩擦之声,忽感到四周静的令人心浮气躁,定了定心神,便似无意般地开口问她。
  “腓腓已经睡了。”小乔应道。
  腓腓白天和猫儿在御花园里玩的发疯,傍晚被春娘带回来的时候,一身是汗,天黑洗了个澡,早早地犯困,已去睡了。
  皇帝哦了一声,想再说点什么,一时又不知起什么话题好。
  小乔帮他将外衣脱下,抬眼微笑道:“陛下可去沐浴了?”
  皇帝却未动,只是凝视着她,忽然慢慢地抬起手,朝她的面颊伸了过来,手指快要碰到她肌肤的时候,身后一道白影一晃,那只猫儿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纵身一跃,撞翻了立在柜上的一只美人觚。
  美人觚被打翻在地,砰的一声,皇帝停了手,转头,见那只肥猫蹲在了自己和皇后的中间,挡在皇后面前,双眼睁的铜铃般圆,全身毛都竖了起来,竟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似随时准备冲过来要挠自己一爪子似的。愣了一下。
  太皇太后回宫了,原本猫儿也该睡回在嘉德宫里,只是它今天黏着腓腓就是不肯离开,腓腓也嚷着要它陪自己睡,小乔拗不过,便叫宫人又将它的猫窝送到了腓腓的寝殿。
  本以为它已经睡了的。没想到此刻竟又冒了出来,还撞翻了东西,吓人一跳。
  这猫儿和之前相比,仿佛灵性了,但举止也奇怪了。总仿佛想向自己表达什么似的。
  可惜它不会说人话。
  小乔一愣。
  皇帝忽然打了个喷嚏,接着,便微微耸动肩膀,表情有点奇怪。
  小乔立刻便明白了,知是猫儿靠他太近,又惹他过敏了,急忙俯身抱起猫儿,大声唤宫人进来,将不断挣扎的猫儿递过去,吩咐将殿门关了,不许再让它溜进来。
  肥猫一路喵个不停地被强行抓了出去。
  小乔忙去洗干净手,取来止痒药膏,让皇帝坐下去脱了衣裳。
  果然,才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脖颈和胸膛上,便起了一粒粒的红色小疙瘩。
  他仿佛很痒,嘴里轻轻嘶个不停,忍不住伸手去抓。
  “别抓。”
  小乔阻止了他,沾了些膏药,擦在他起了红疹的皮肤上,然后帮他轻轻抹匀。
  “好了,你忍忍,很快就不痒了。”
  她说着,拿了装着药膏的小玉瓶,起身的时候,另只手忽被皇帝从后握住了。
  小乔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皇帝沉默着,只仰脸看着她,掌心里握着她的手,慢慢地轻轻揉捏着。
  小乔微微一怔,随即试图抽开自己的手,嗳了一声,“我去放药瓶子……”她笑道。
  皇帝忽然微微用力,一拉,小乔便扑到了他的怀里,跌坐到他膝上。
  两人的脸靠的近了,他的呼吸有些急,热气一阵阵地扑到她的脸上。
  “你是怎么了?”
  小乔一怔,笑意从她的面上慢慢消去。她问道。
  皇帝凝视着她,没有开口,忽然将她轻轻压倒在龙床上,唇贴到了她的额头,接着,移到了她的眼皮上。
  “你真美……真美……”
  伴随着带了点试探般的小心翼翼的亲吻,他喃喃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了起来。
  小乔睫毛微微颤动。
  他的唇渐渐往下,吻到她的唇瓣,力气渐渐加大,终于试图撬开她的唇齿时,小乔忽然睁开了眼睛,抬手挡住了他的嘴。
  皇帝便顺势轻轻吻了吻她的柔荑,抬起脸,望着她的眸光里,透出了一缕若有似无的愉悦之色。
  “皇后,”他顿了一下,“蛮蛮……”他轻轻叫出了她的名字,微微带着点咬文嚼字似的认真劲头,“怎的了?”
  “你非我的那个夫君。”小乔凝视着他的眼睛,“你是谁?”
  皇帝怔住了,方才眼眸里的那种愉悦之色慢慢地消失。
  他放开了她,坐了起来。沉默了下去。
  “我是我。”皇帝终于说道,声音有点艰涩。
  “可是却并非我夫君的那个你。”
  皇帝抬眼,和她对望了片刻,终于点头:“是。我是我,却又不是这辈子里的那个我。“
  “我原本已经死去,被一支利箭贯穿喉咙。但我从混沌里又醒来了,第一眼,我就看到了你。”他缓缓地说道。
  小乔睁大了眼睛。
  从那个几乎要将人心魂震碎的惊雷过后,小乔便敏锐地觉察到了她枕边人的异样。
  她觉得丈夫像是换了个人。他还是魏劭,却又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魏劭了。
  疑虑在她的心里慢慢沉淀,终于忍不住,她问了出来。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之前所有的猜疑,终于澄明了。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
  “那么我的夫君呢?”她问道,声音已经微微发抖。
  皇帝注视着她。
  “我不知道他如何了。我醒来的时候,就成了这现世里的我。祖母好好地活着,我有了你,我们有了腓腓。回想我的前一生,犹如一场噩梦。这一辈子,我知道我该如何过下去了。”
  “蛮蛮……”
  他唤了声她的名字,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却被小乔迅速将手抽了出来。
  “你不是我的夫君。”她摇头,“我夫君呢,他去了哪里?”她重复问。
  皇帝的眼眸,定定地落在她的面上,神色慢慢变得僵硬了。
  “你是怕我吗?”他问她,声音放的极其柔和,“你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分毫的。”
  “不。我不怕你。”小乔摇头。
  “那么,你是怪我从前不释仇恨,杀了你乔家人吗?你放心,这辈子我再不会了。上辈子,我杀光了我想杀的人,却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快活,更不知道释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直到如今,我才仿佛有些明白了。我后悔,我也羡慕,甚至妒忌这辈子的我。同样都是我,为什么这两个我,际遇却如此的迥然……”
  他的语调渐渐变得激动,闭上了眼睛,长长呼吸了一口气。
  小乔望着面前这张她熟悉的闭着双眸都能描绘出来的英俊面庞,轻声道:“你明白了便好。既然明白了,你从哪里来,就当回到哪里去……”
  他却充耳不闻。“我知道我喜欢你,”他说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了这种感觉。我想和你靠近,有你在的地方,会让我的心里感到愉悦和满足,这是从前我从没有过的感觉……他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或许已经和我融成了一体。因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说到这一句话的时候,皇帝的语气突然加重了。
  “你或许就是他,他的这辈子,也带了你的影子。但你却不是我所爱的那个夫君。这一切只是你的一个幻境,等幻境消失,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小乔说道。
  皇帝双眸定定地凝视着她,忽然将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再次吻她的唇。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要相信……”
  他在她耳畔重复,一遍又一遍,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
  他紧紧地搂住她,仿佛要将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小乔在他包围着自己的熟悉气息里,身体微微颤栗着,竟无法抗拒。
  ……
  魏劭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终于颤颤巍巍地爬上了寝殿的朝南窗台,捅破一个口子,竟让他看到了龙床上的这一幕,顿时浑身炸毛,勃然大怒。
  抢他祖母就算了,又抢他的小公主。
  他虽然很不痛快,但最后也勉强忍了下去。
  这会儿竟然还要和他抢他的美人儿皇后!
  操呐!
  魏劭喵呜一声厉叫,猛地发力,一头竟叫他撞破了窗棂,随着四散飞落的木屑,他纵身一跃,竟跃出去了数丈之远,落地后打了个滚,犹如猛虎,再纵身一跃,便朝着还紧紧搂着小乔的皇帝狠狠地撞了上去。
  ……
  “夫君!夫君!”
  他听到小乔的声音,声声都在唤着自己,更加热血沸腾,张牙舞爪,喉咙里嗬嗬作响,奋不顾身要拼死一搏的时候,忽然感到脸颊仿佛被人拍了几下,嗳嗳了两声。
  “放开朕的蛮蛮!“
  他怒吼了一声,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就弹坐了起来。
  小乔趴在床边,被他吓了一大跳,打了个哆嗦,差点没掉下龙床。
  她拍了拍心口,爬过去跪坐在他边上,嗳了一声,柳眉微蹙:“你是怎么了?什么放开我?睡着了磨牙切齿,还踢了我几下!”
  魏劭心脏跳的几乎蹦出喉咙,大口大口地喘息,慢慢地回过神,对上了小乔的视线,盯了她片刻,忽然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和脚,声音还在发抖:“蛮蛮!我是人,还是猫?我还在不在?你摸摸我,我是不是我?”
  方才小乔倦极,一头倒下去就睡着了,睡的正甜,冷不防却被他一脚给踹醒,差点飞到了床下去,睁开眼睛,见他躺在那里闭目手舞足蹈,神色狰狞,喉咙里嗬嗬作响,咬牙切齿,模样很是吓人,这才将他叫醒了。
  原本心里有点气恼,只是见他醒来,脸色发白,额头身上都是汗水,不禁又心疼起来,忙拿过帕子替他擦汗,一边擦着,问:“你到底梦见了什么,吓成这副样子?”
  “今日何日?”他问,眼睛还有点发直。
  “初八日。”
  “昨晚摩崖刚送去大明寺?”
  小乔点头。
  “祖母还在大明寺?”
  “明日才回。”
  “我们方才……一直在睡觉?”
  小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是你大白天的回来,拉着非要和我……”
  她停了下来,见他忽然抬手,反复捏着自己,最后闭了闭眼睛,忽然睁开,一下便蹦下了床,也不管还衣不蔽体,哈哈地狂笑了起来。
  小乔又被他吓了一大跳,生气地道:“魏劭!你再这样疯疯癫癫,我恼了!”
  “蛮蛮!蛮蛮!太好了!我还是我啊!吓死我了啊!”
  魏劭朝她猛地扑了过去,将她又仰面扑倒在了龙床上。
  小乔拍打他,他也不管,用力地抱着她,不停地嘬她的脸,带着她在龙床上打起了滚。
  “蛮蛮,你打我,重重的打!打的越重越好!你把我打醒!”
  小乔嗳嗳了两声,嘴就被他给堵住了。
  ……
  帝后从午后起,便一直关在寝殿里没出来。
  直到天黑,连晚膳都是被皇帝命令给送进去的。
  丞相等几个大臣寻他有事商议,在宣室里久等不见皇帝,按捺不住,让宫人传话到光华殿。
  “传朕的话,朕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须得好好休息一整夜,才能补回来!天大的事,明日再说!”
  皇帝撩开帐子,朝外吼了一声。
  宫人吓了一跳,忙躬身应下,正要退出去,皇帝仿佛突然想了起来。
  “还有,太皇太后的那只猫,给朕看牢点!看牢!!!不许出现在光华殿!它要是靠近一步,朕唯你们是问!”
  “朕唯你们是问——”
  “朕唯你们是问——”
  皇帝心有余悸的咆哮声,回荡在高大雄伟的光华殿里,经久嗡嗡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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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还有一章番外,然后就好了。
  谢谢小主们的这几个月的陪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