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战结束的当天晚上, 栗说星坐在电脑面前, 看着窗外的天色从黑到白。
  键盘的声音, 响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上午九点, 宿鸣谦照例来到游戏里等西木。
  这是他们约定的时间, 中国的上午九点, 正好是美国的晚上五点, 这是一个两人都比较空闲、可以悠闲地相处一两个小时的空隙。
  但是今天，栗说星没有上线。
  宿鸣谦在游戏里等了十分钟，有点担心了。
  怎么回事？是西木睡过头了吗？
  他通过手机摄像头向外看去, 发现外头黑漆漆一片，像是手机的摄像头被什么遮住了一样。
  宿鸣谦更加担心了，他从手机屏幕进入电脑屏幕, 再度朝外看了一眼。
  这回终于有了发现。
  宿鸣谦看见, 栗说星正趴在电脑桌前睡觉，手机就压在他的胳膊肘下, 所以才什么也看不见。
  宿鸣谦先是松气, 接着又疑惑。
  怎么累得都在电脑屏幕前睡着了？
  他忍不住朝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 发现《九渡》的文档正打开在屏幕上。
  这个不奇怪。
  奇怪的是……怎么感觉剧情比他之前看到的, 进展了好多？
  宿鸣谦扫了一眼文档总字数, 发现自己没有产生错觉, 相较他昨天看见的字数，今天的字数整整多了三万字。
  一天，三万字？
  宿鸣谦思考着, 不由打开了终点页面, 去九渡主页上围观一圈。
  他发现了更多的东西。
  他发现栗说星昨天晚上居然爆更了许多章节，从下午六点开始，一直到上午七点，每隔半个小时，就更新一章。
  宿鸣谦：“？”
  他一时不解栗说星为什么要更新这么多，但很快的，他就发现，文章的讨论区和本章说里，全是狂欢之后的遗迹，还有无数关键词，比如：
  “20w欠更还有15w”、“燃战”、“宿鸣谦”、“谦帝”。
  宿鸣谦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他不急着叫醒西木了，他开始关键词搜索……
  ***
  栗说星做了个梦。
  梦中，他一直坐在电脑之前拼命写文，但不管如何拼命，字数总是越欠越多。
  这样也就罢了。
  竟还有声音老在耳旁唱衰自己，说“写不完的别挣扎”，“承认自己是狗大家会理解的”了。
  可恶。
  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他大喊一声：“扶朕起来，朕还能写！”
  一声喊出，栗说星也从梦中惊醒，他蓦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睁开双眼看向屏幕，一眼就看见了正呆在屏幕上的崽崽。
  栗说星一呆：“崽？”
  宿鸣谦回应：“我来了，西木。”
  栗说星脸上的表情在愤怒与茫然之间切换一下，飞快定格在沉重上：“崽，你知道吗？我欠了二十万字的更新。”
  宿鸣谦：“嗯，大概知道，现在是十五万字了。”
  栗说星激动：“还有十五万字！”
  宿鸣谦安慰：“只有十五万字了！”
  栗说星捶桌子继续激动：“我这辈子都写不完了！”
  宿鸣谦隔着屏幕拍拍摸摸又揉揉：“没事的没事的，你昨天晚上就肝了三万字了，也还有些存稿，只再肝三个晚上，就补完剩下的十五万字了。”
  双方的交流突然停滞。
  栗说星呆呆地：“崽，你是魔鬼吗？”
  宿鸣谦认真解释：“没有，只是承诺总是要完成的，欠更总要还的，早一点还完早一点好。”
  话是这个话，道理也是这个道理。
  但是，栗说星真的做不到，他眼圈红了，这一次真的哭唧唧。
  “崽，我好累。”
  “崽，我本来没有这么累的，一看见你我就累挂了。”
  “崽，情话都是骗人的。”
  “崽，你那一头我走不过去了。”
  “崽，你看得见我吗，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了，崽，你的双腿是暂时还不够灵活，而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大脑，我的眼睛，我的双手，还有我的能力。”
  “崽，别说写了，看到文档我就吐了！！！”
  宿鸣谦想笑，很想笑，笑出了声来。他模仿网上用语，说：“西木，要加油鸭！等你写完进游戏，我们再好好放松！”
  栗说星最初还很感动，但仔细想想，有点不对：“……为什么是写完进游戏？不应该是现在进游戏，好好放松吗？”
  宿鸣谦劝说：“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很好，还是先一鼓作气把欠下的所有字数都写完，再进游戏吧。不算一天三万字，只算一天两万五，就足够了。”
  栗说星：“……崽，我想现在进游戏和你相会。”
  宿鸣谦很温和，也很坚定：“不，还是先写文吧。”
  栗说星指控：“……崽，你对我和我对你，未免也差太多了。”
  宿鸣谦想了想，笑了：“我们的性格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这话说完，宿鸣谦一顿，又软软安慰：“西木，其实我最近也在写文章，也写得很烦恼很纠结，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把文章好好写完。”
  这场对话到此结束。
  为了让栗说星专注写文，宿鸣谦甚至提早离开了游戏，让栗说星就算上了游戏，也见不着人。
  栗说星还能怎么办……当然只有写文了。
  他咬牙切齿，如同对待自己的杀父仇人一样对待剩下的欠更字数。
  原有存稿十万字。
  昨天写完三万字。
  还剩下……整整七万字。
  ……
  ……
  ……
  要在三天内写完，栗说星很担心自己会猝死。
  但深思熟虑之后，栗说星觉得崽崽是对的，长痛不如短痛，自己拉的票，跪着也要还完。
  反正，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贤内助，不是吗？
  接下去的三天时间。
  栗说星闭门不出，吃饭靠外卖，洗澡五分钟，唯一比较奢侈的，大概就是每天睡足八小时。
  这样一路努力，总算在燃战结束后的第四天，用光存稿再用光现写的所有库存，清空了自己的欠债。
  清空完毕的那个刹那，栗说星坚强地操着自己快要断掉的十指，发出最后的单章：
  “二十万欠债已还，明天请假，我要睡一整天，谁也不要跟我提更新。”
  几乎在他单章发出来的那个刹那，读者们已经笑哈哈地占据了本章说和讨论区。
  无数壕粉炸盟主及白银盟主庆贺栗说星的二十万加更！
  但这个时候，金钱已经刺激不了栗说星了。
  他已经是一只废木了。
  他关了电脑，丢开键盘，整个人像滩水那样滩在床上，闭上眼睛就准备睡个天昏地暗。
  不过……
  骤然从紧绷状态松懈下来，反而睡不着了。
  栗说星在床上躺了半小时，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五六回，终于放弃挣扎，爬了起来。
  现在是上午七点，也就是美国时间的下午三点左右，崽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复健，要等有空，估计还得两个小时。
  但栗说星依旧决定先上游戏。
  就算崽崽不在，也可以先和ask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但ask并不愿意同栗说星说话以打发时间。
  游戏之内，被栗说星接连呼喊叫出来的ask弹出光屏，并给了栗说星一行冷冷文字。
  【系统：为保持游戏娱乐性，从今天开始，系统将不再同玩家单独交流，请玩家专注同恋人互动，不要再呼叫系统。】
  栗说星：“……”
  栗说星同样冷冷：“那么，梦想合伙人第三期……”
  【系统补丁：尊贵的梦想合伙人例外。】
  栗说星对着系统冷笑一声：“系统啊，我第二期氪了金，你第二期还没给我兑现呢。”
  【系统：制作需要时间。】
  栗说星不冷笑了，他语重心长说出了自己一直准备和系统说的话：“系统啊，我最近两天已经把准备度蜜月时候要用的稿子都给用光了，所以我决定把蜜月时候要用的钱给留下来。我是个作者，不是间银行，所以……”
  他等了等，但系统并没有显现文字。
  他奇道：“系统，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系统：机器并不明白人类没有说出的话。】
  栗说星：“……”
  明明就明白。
  但说就说，栗说星把话给说清楚了：“系统，我养不起你了，所以我决定，给自己留点老婆本结婚钱，不再投资你的梦想合伙人计划。”
  【系统愣住了。】
  这还是栗说星第一次看见光屏之中出现系统的情绪字样。
  他正稀奇，又看见新的文字出现。
  【系统：我可以在游戏里帮玩家建造想要的婚礼现场。请玩家将结婚钱继续投资游戏。】
  栗说星也愣住了。
  这竟然也行？
  他顺着系统的思路一想，有点动摇了。
  现实中的婚礼，当然要；但游戏中的婚礼，也想要。
  而且现实中的婚礼，只能举办一次，但游戏中的婚礼，可以换着方式换着风格举办无数次……
  不就是钱吗？
  各种版权再卖卖，文再写写，钱就是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栗说星已经心动了。
  这个瞬间，他又燃起了写文的冲动。
  但再深想想，想到文档，想到那一行行的方块字，栗说星又想吐了……
  不行。
  我得缓缓。
  真的有点写吐了。
  但请假只请了今天，明天还是要更新的。
  万一明天我还是没有缓过来……
  栗说星抱着脑袋，在游戏里左思右想，突地冒出了个机灵想法来：“ask。”
  【系统：……】
  栗说星：“你如今已经是个成熟的系统了，你应该学会自己写文了。”
  【系统：……？】
  栗说星：“所以，你现在去读读九渡，再给出我九渡接下来的发展情节，怎么样？”他抛出诱饵，“如果你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也继续解决你的投资问题。”
  【系统：……】
  系统真的去了。
  系统真的读完九渡并给出栗说星接下去的文章内容来。
  虽然做出了提议但没想到真能得到结果的栗说星震惊了。
  他半是惊悚半是惊喜地接过这些本子，带着一种莫名的作者恐怕要失业的忧虑挨个翻看着，随后发现……
  系统这么多年来网文的经典广泛的流派收集起来，将《九渡》中的种种人物安插进去，再组合网文小说中同样经典广泛的梗，说是后续内容，实则算文字的排列组合更为恰当。
  除此以外，他还看出了……
  蛋定自若风，索任风，指间风雨风，鹿过芳草风……
  栗说星再度愣住：“系统，我让你想情节，你竟逮着我的朋友薅羊毛？”
  【系统：系统不会写文。】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
  “西木？”
  栗说星抬头一看，看见上线的崽崽。
  游戏之中，宿鸣谦就没有了身体的拖累，变得和过去一样，身体健康，行动自如。
  宿鸣谦很关心：“西木，我看你刚刚补完了欠更，怎么不多休息一下就来游戏？”
  我崽总算来了！
  栗说星快乐了：“上游戏也是玩。游戏里除了有你还有很多特色，比如，我们可以进系统凑出的新的副本世界玩玩——”
  他说罢，低头一看，正看见鹿过芳草风的《九渡》后续。
  系统截取了鹿过芳草风中的精髓所在。
  春|药|梗。
  该模板中，宿鸣谦与存星正因春药而脸红心跳举止暧昧。
  栗说星也脸红心跳了。
  因为，宿鸣谦正凑到了他身边，朝他手中的书本看来：“西木，你在看什么？”
  栗说星刷地把书藏在背后，结结巴巴：“没没没什么，崽你不要想歪！”
  宿鸣谦看见了：“春|药？”
  栗说星：“……”
  要，要完！